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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4章 外交谈判不是许愿

作者:血狸奴更新:2023-08-10 03:13:27

    

“陛下怎可如此意气用事?”

“便是要开战,也重要同我等商议一番?”

“至不济,也得先请奏太皇太后······”

散朝之后,走在从宣室殿到司马门之间的宫道之上,众朝公面上无不是严峻之色,人群中还不时响起类似的私语声。

但在这些私语声中,只能听到诸如‘陛下为何如此?’‘这该如何是好’之类的询问,却没有哪怕一句话,不是在用疑问,亦或是质问的口吻。

不知过了多久,簇拥着走向宫门方向的众人,才开始将目光撒向人群前方。

——这种时候,必须有人站出来。

安抚朝公众人也好,折身回去劝谏也罢——这种时候,必须有人站出来做些什么。

不出意外,最终站出来的,是朝公大臣当中,人缘最好的太仆袁盎······

“我倒是认为,诸公,大可不必如此担忧。”

轻声一语,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,便见袁盎悠悠然屡屡髯须,又故作神秘的沉吟片刻;

待众人都有些焦急起来,方澹然一笑,满是轻松地侧过身,对身旁的刘舍、田叔等人稍一拱手。

再等这几人拱手回礼,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袁盎出这风头,袁盎才正过身,悠悠发出一声长叹······

“我还记得,太宗孝文皇帝见年,朝中便有人建议太宗皇帝:吴王刘鼻反形已具,与其等他起兵再反制,倒不如先下手为强。”

“但太宗皇帝却说:太子不慎失守,误杀了吴王太子,便是吴王有些怨念,也实属情有可原。”

“若其反,自是有悖人臣之道,当发兵以平之;”

“然若吴王未反,而长安先发兵,则恐天下人言:朝堂贪图吴地,故先杀太子,后杀其王······”

如是道出一语,惹得众人纷纷疑惑地皱起眉头,却见袁盎又是嘿然一笑,再侧过头,似笑非笑的望向刘舍。

“桃侯可记得当年,太宗皇帝说完这句话之后,所下达的第一道、第二道诏令是什么?”

此言一出,众人便又齐齐将目光移向刘舍,似乎是想要听到什么‘太宗秘幸’。

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,刘舍思虑片刻,面上也终是涌上阵阵了然之色。

“若非太仆提及,倒是险些忘记了······”

···

“自太祖高皇帝立汉国祚,乃制:诸侯王三年一朝长安,非天子诏不得擅出封国。”

“除非另有诏谕,否则就必须严格最受‘三年一朝’的规矩,不到时间绝不可私朝,到了时间,也绝不可不朝。”

“——当年,吴王太子为当时的储君,也就是先孝景皇帝失手误杀,太宗皇帝闻之大怒,重惩了储君;”

“之后又令人,将吴王太子的尸首送回吴地,以落叶归根。”

“但在见到王太子的失守之后,刘鼻却怨怼道:既然死在长安,那就葬在长安便是,何必抬回这荆吴荒蛮之地?”

“于是,王太子的尸首便又被送回了长安,太宗皇帝无奈之下,只得令奉常以诸侯礼厚葬王太子,并谥:吴恭太子······”

听着刘舍提起这段往事,在场众人也纷纷将目光收回,陷入一阵短暂的回忆之中。

虽说太宗孝文皇帝至今,已经隔了有几十年,便是太宗孝文皇帝驾崩,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,但对于汉室权力金字塔的最顶部:长安朝堂来说,发生在太宗皇帝年间的事,也至今都还历历在目。

——在政坛、官场,十几年,绝对算不上有多‘久远’。

现如今,能跻身于朝堂,有资格参加朝议的朝臣,早在太宗孝文皇帝,乃至更早的吕太后年间,便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了。

便说如今的太仆袁盎,早在吕太后掌政时期,就已经是上将军吕禄的家臣;

虽然吕太后驾崩之后,吕氏外戚因一场‘诸吕之乱’而被连根拔起,但在吕太后驾崩、诸吕乱起、诸侯大臣共诛诸吕的过程中,袁盎却并没有受到牵连。

甚至非但没有受到牵连,反而还在其兄袁会的举荐下,被刚即天子位的太宗皇帝任为中郎。

至于太宗孝文皇帝刘恒在位的二十七年,汉家朝堂内外的大事小事,袁盎,更是全称目睹,甚至屡屡参与其中。

袁盎是这样一个情况,其他的人,也基本差不到哪里去。

——卫尉直不疑,早在太宗皇帝之时,就已经做了宫中的郎官,并逐渐受到太宗皇帝的重视;

——郎中令周仁,也同样是在太宗皇帝年间,就因为医术高超而得宠,并被太宗皇帝派去,照顾当时的储君:太子启。

甚至就连如今,在三公九卿之列最年轻的廷尉赵禹,也早就在太宗皇帝末年,做了朝堂有司属衙的左吏,并于孝景皇帝三年,因奉公廉洁而被任为令史,在当时的太尉周亚夫身边做事。

所以,对于刘舍提起太宗皇帝年间的事,大多数人表露出的都是回忆、追忆之容,而非兴致盎然。

太子启一棋盘砸死吴王太子的往事,众人自是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。

不单是因为此事,在后来简介引发了波及大半个天下的吴楚七国之乱,也同样是因为这件事,真的很难让人轻易遗忘。

——储君太子下棋下的不高兴了,一棋盘把对座的王太子当场打死!

这样的事,无论发生在哪朝哪代,恐怕都会是震惊天下三五代人的奇观。

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——因为这件事太过于离谱、太过于荒唐,也实在让人难以忘却,所以对于当年,发生在这件事前后的朝中大事,众人也至今都还有这清晰地记忆。

——吴王太子刘贤身死,太宗皇帝勃然大怒,愣是亲眼看着太子启被按在宣室殿外,挨板子挨了足有小半个时辰!

怒火稍艾,太宗皇帝便满怀着羞愧,写下一封稍有些委婉,却也足够诚恳地道歉信,并派人带着信,将王太子刘贤的棺椁送回吴地。

约莫半个月之后,吴地传来刘鼻‘拒接接受王太子尸体’的消息,又过了小半个月,刘贤的棺椁便被送回了长安。

被刘鼻这么毫不迟疑地打了一巴掌,太宗皇帝自觉脸颊火辣辣的发烫;

又实在理亏,便只能厚葬刘贤,并将此事冷处理。

几个月后,刚好到了刘鼻‘三年一朝长安’的时间,按照制度,刘鼻必须要到长安觐见,向天子表明自己的忠诚。

但刘鼻却托病,向太宗皇帝请求‘等养好了病再去长安’,并且这一‘病’,就一直‘病’到了先孝景皇帝三年,吴楚七国之乱爆发的那一晚。

而袁盎方才所说的那件事,便发生在太宗皇帝第一次接到刘鼻‘托病不朝’的消息时。

——刘鼻托病不朝,朝臣百官惶恐不安,建议太宗皇帝‘先下手为强’;

在明确表示自己绝不会主动出手之后,太宗孝文皇帝,便在当日下达了两封诏谕。

第一封,是赐吴王刘鼻几杖,并以‘年老体弱’为由头,特许其不必再遵守‘诸侯三年一朝长安’的规矩。

如果说这一封诏谕,是在已经确定刘鼻不会再朝长安的前提下,为长安朝堂保留了一丝颜面的话,那第二道诏谕,才能真正表明当时,太宗皇帝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判断······

“王太子的尸体被送回长安,整个朝堂都遭受到了羞辱;”

“而太宗孝文皇帝,在恩允刘鼻不必再朝长安之后,所下达的第二封诏谕······”

“嘿······”

“当年,我还是少府。”

“这第二封诏谕,主要就是对我掌控下的少府下达。”

“——太宗孝文皇帝命令少府,即可开始准备应对南方湿瘴之地的武器、军械,并大肆增加武库的库存。”

“也就是从那一道诏谕颁下开始,朝野内外便都心中了然:吴王必反,只期待定······”

以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,道出这段已经逐渐涌上众人心头的往事,刘舍便也含着微笑,对袁盎微一颔首,算是将话头递还给了袁盎。

接过话头,袁盎则又是一声轻叹,只面上自信之色更甚一分。

“当年,太宗皇帝嘴上说的,明明是‘绝不对吴王妄加揣测’,但实际上,却在第一时间开始为战争——为吴王刘鼻起兵谋反做准备。”

“这是因为太宗皇帝知道:有些事,既然避免不来,那就一定要面对;”

“既然要面对,那么,就要早做打算······”

···

“再说当年,吴王刘鼻举兵,一路攻城略地,兵峰直指函谷。”

“朝堂内外惊慌失措,顿时有不知多少人入宫,劝谏先帝‘斩晁错以安天下’。”

“咳咳······”

“当时,我也曾这样劝过先帝,并一度让先帝采纳了我的建议······”

“只是后来,当时的丞相:故安贞武侯,同当时的皇七子、皇九子一起赶到陛下送别晁错的小院。”

“当时,皇九子曾对先帝这样说。”

“——陛下对先帝说:战争,从爆发的那一刻开始,就必定是要分出胜负的。”

“而和谈,不过是将某一方不愿继续遭受损失,而想要投降的意愿,粉饰的好听一些而已。”

“吴楚起兵作乱,尽失大义,悖君妄上,朝堂携大义而平叛,这绝不是一场可以谈和的战争。”

“若朝堂乞和,便会失大义;至于刘鼻,无论乞和与否,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
“在那样的情况下,如果朝堂因为恐惧,而按照刘鼻的心愿杀死晁错,那和乞和,甚至是祈降没有任何区别。”

“陛下还说······”

“还说······”

说到最后,袁盎做出一副皱眉抿嘴,似是回忆不起什么事的模样,不是还‘嘶’一声;

见袁盎如此,刘舍便笑着再次接过话头:“陛下还说:谈判,不是许愿。”

“战场上无法得到的东西,也休想通过谈判得到。”

“对方没有在战场上获得的东西,如果通过谈判得到,那就是我方最大的失败······”

听到这里,众人才长‘哦’了一声,散去面上狐疑,各自低头思索起来。

袁盎的意思,大家伙儿算是听明白了。

——战场上无法得到的东西,也休想在谈判桌上得到!

这,便是少年天子的性格,以及对敌人的态度。

这意味着从今往后,就算遭受再大的损失,这位少年天子,也绝不会再对匈奴人低头。

如果放在过去,刘胜如此刚硬,众人未必不会派个代表,去劝刘胜‘至刚易折’之类的话,让刘胜忍辱负重,以待将来。

但现在,众人却不会再这么做了。

一来,是今时不同往日:那场决战,汉室已经基本做好了准备;

就算没有完全做好准备,也已经接近完成准备工作,刘胜对匈奴人的态度逐渐强硬,也算是题中应有之理。

二来,则是因为如今,或者说至少这一次,汉家已经没有必要再向匈奴人求和,乃至是和亲的必要了。

——和亲,是为了让匈奴人被陪嫁喂饱,然后让边地安生几年,汉家好发育发育,过几年安生日子;

可今年,匈奴人已经打来了。

非但打来了,还差点将战火烧到关中,边关四郡更是损失惨重,人口骤降!

边地已经遭受了匈奴人的荼毒,汉家又何必再去和匈奴人和亲?

至于方才殿中,呼延屠明里暗里的言语恐吓······

“如此说来,陛下是打定主意,不再同匈奴人和亲了啊······”

“不和亲,那即便还没到决战的时候,小打小闹,也只怕是再也免不了的······”

“往后几年,汉边,恐难得安呐······”

意识到这一点,众人面上疑色尽去,虽仍带着些许严峻,但更多的,却是难以按捺的季动,以及即将见证的兴奋。

——终于。

经过长达数十年的忍气吞声,汉家,终于熬到了这一天。

终于熬到了报仇雪恨,同匈奴人算算总账的这一天。

而这一天,不单是在场众人:整个汉室,数以千万计的汉人,都等了太多太多年·····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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