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见宫明义回到武义的住所，打开门便能感受到攸宜的气息。她用过的香炉，她用过的梳妆台，她用过的桌案和上面搁置的文房四宝，她弹过的钢琴，她的房间，她的首饰盒和那把梳子都在，一切她抚摸过的痕迹都残存着她的余温。
伏见宫明义摘掉帽子、手套，脱下外套随意一搭，走到水龙头跟前挽起袖子，打开阀门将脑袋伸到水流之下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。冰冷的水从额头、耳朵上顺下，伏见宫明义闭着眼睛感受着微微窒息的感觉，滚烫的眼泪被奔流的冷水带走。手上碎裂的伤口终究在冷水的刺激下隐隐作痛起来，伏见宫明义“嘶”了一声，抬手看了看血糊糊的伤口，仍伸到冷冷水流之下冲洗。
伏见宫明义双眼无神，表情空洞，悲痛到了极致原来便会无边的麻木与无力。
手指和骨节碎肉连心的疼痛像针扎一样刺入伏见宫明义的心脏，伏见宫明义皱着眉头强忍着疼痛，也让这种痛感使自己始终保持清醒和冷静。今日之痛钻心入骨，永生难忘。
往事也如流水一般，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眼前，伏见宫明义痛苦地闭着眼睛，他紧拧眉头强忍住眼泪，双腿发软，便狠狠抓握住水池边缘，沾湿的手指与烤瓷水池边缘摩擦发出呲呲呀呀的声响。伏见宫明义猛地抬起头甩掉头发上的水珠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。镜中的他，红红的眼睛，拳头攥的咔咔响，悲痛转化成深深的怒火，牙齿紧紧咬着。
攸宜仿佛从未离开。伏见宫明义瘫坐在办公椅上，双手交叠拄着额头，头发上还滴着水，他感到疲惫到了极致。脖颈上的项链似乎有千斤重，吊坠轻轻贴在胸口，时冷时热。这时，山崎拓真走了进来：“殿下，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经托人去办了。”伏见宫明义已经无力答话，只是点了点头，沉默几秒觉得有些不妥，便开口吩咐道：“找最好的刻碑，只刻上中文字，我的名字也要中文字即可。”“是。只是殿下，外面……藤井泽医生来了。”山崎拓真应下后的声音停顿了一下，压低声音，小心地报告道后面的内容。
伏见宫明义有些惊讶，他以为藤井泽已经走了。伏见宫明义微微抬起头，声音沙哑且疲惫不堪：“请进来吧。”
藤井泽进来时没有做声。伏见宫明义余光瞥见山崎拓真站在一边，叹了口气，没有抬头，只是抬起一只手挥一下，示意他退下。
“殿下。”藤井泽的声音似乎是凝滞在一起的，也略带沙哑，眼眶微红，竭力管理着自己的表情。伏见宫明义把脸埋得更深，他不想面对现实。藤井泽将手中拎的东西放下，拉过一张椅子，坐到伏见宫明义对面，静静地看着他。良久，伏见宫明义的声音幽幽传来：“你不是今天一早的火车吗？”他依旧没有抬头，只是用手拄着头，闭着眼睛。藤井泽回答：“是的。但是山崎君告诉我武义县出了大变故，我打了报告，刚坐了没几站又临时买了返程票回来了。”伏见宫明义抬起头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蹙眉盯着藤井泽。藤井泽的脸上写满了疲倦与哀伤，少顷转移开视线，深深呼吸以平复心情，开口道：“我已经跟冈村司令报告过了，亲王殿下在战斗中负伤，我需要保证殿下贵体。”伏见宫明义心底暗暗佩服藤井泽的聪明，他重新又低下头恢复原来的姿势，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许久，藤井泽开口道：“在旁人面前我要喊你一声亲王殿下，可如今只有我们两人，请允许我以朋友的身份慰问你节哀。明义，我们同窗多年，你不曾亏待于我，我也知道你虽然高傲，但也重情义。我想，宁小姐也不想看到你这样。”听到安慰的伏见宫明义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攸宜的身影，一滴泪从眼角滑过，他用哽咽的语气和沙哑的声音说：“泽，是我害死了她……我，我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妻子！”伏见宫明义几近崩溃，他狠狠地用拳头擂在桌子上，轰地一声响，手部充血变得红肿起来。藤井泽眼中的泪水打起转转，他看着伏见宫明义的轮廓有些许水雾，他眼神逐渐凝重而狠戾，咬着牙说：“明义，我回来的路上已经做好决定，我要帮你一起除掉他！”
伏见宫明义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文弱的医生：“泽，你不曾上阵杀敌，怎么替我除掉黑龙？”“兵器只能戳穿敌人的肉体，可非兵器的武器能侵蚀他们的内在，这更为致命。”藤井泽抬起眼睛看着伏见宫明义，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冷酷，他猛地将拎来的棕色药箱拖过来打开，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瓶玻璃小瓶装的药剂液体。藤井泽拳头狠狠攥住，清澈的眼睛里射出凛冽的杀气：“让他们见识一下我这几年被迫研究的成果的威力！那就让这些本来要流向无辜平民的恶种，发挥它应有的价值，去对付这魔鬼吧！”
伏见宫明义瞬间明白了藤井泽的工作内容，也明白了冈村宁次调动他去满洲的原因。伏见宫明义不寒而栗，他自始至终，即使使用过细菌弹，也只想过要征服中国人，没有想过要彻底灭绝中华民族。他虽然口口声声称赞大东亚圣战，大东亚共荣，但他内心也知道这场战争的性质。身为少壮派军人的代表，伏见宫明义此刻不禁心中一阵悲凉，他竟有些不知所措，迷失方向，开始怀疑起自己曾经坚持的东西。
伏见宫明义盯着那几瓶微小沉重的药剂瓶，拿起一个旋转瓶身仔细打量，沉吟许久，竟脱口问藤井泽：“这东西，是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