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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棋盘

作者:野狐禅观更新:2022-02-02 08:22:55

    辽州龙城府,暴雪袭击了这座塞北名城,持续了两日的大雪,今日卯时才停下来。皑皑白雪压在低矮的房屋顶上,像是多了一层厚厚的白瓦。暴雪初停,人们拿着扫帚自发清理道路上一尺多厚的积雪。本就是苦寒之地,又赶上小冰河期,使得这里越发的寒冷。

    龙城高大的城门楼上并没有厚厚的雪,只有一层薄薄的雪花覆盖在地上,显然是昨夜才落下的,这两日燕国执勤的士兵主要工作就是清理积雪。

    一名全身戎装的少女,在一队侍卫的护卫下,行走在龙城的城关上,鹿皮棉靴踩在薄薄的雪上,发出“沙沙”的响声。她面如凝脂,目如朗星,两条飞扬的浓眉更显得英气勃发。她便是燕帝段文茷的第五个女儿段银铃,也是燕国皇帝最宠爱的女儿,没有之一。

    一名头发胡须皆白的狄族老者,笑盈盈的陪在少女身后。

    段银铃停下脚步,单手扶在落满雪的女墙上极目远眺,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尽收眼底。十年间,她跟随父皇段文茷,南征北战,先后覆灭了肇氏狄族和巴利狄族,百余年首次统一了狄族诸部,并将盘踞在辽东一甲子的高句丽撵回了鸭绿江以东。燕国地跨辽、蒙、承三洲,中国的北地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少数民族政权。

    十年的征战,段银铃早已没有了小女儿的姿态,她已经年过二十五,仍是待字闺中,骄傲的性子根本看不上各部英才。就连对她父亲燕帝段文茷的许多作为,也仍是颇为不屑的,随着段文茷步入老年,已经失去了锐意进取的意志,只想着躺在功劳簿上过活。段银铃的志向是一统中原,将燕字王旗插到长江以南,她只是觉得老天不公,错把自己投成女儿身。

    在得知宇文韬举全国之力征讨陇国时,段银铃觉得进取中原的机会来了,虽然满朝文武和段文茷极力反对,她还是艰难的争取来了一万骑兵和两万步兵驻守龙城府。燕帝给她的军令是赵国如果大败,她才能伺机出兵,攻占北地门户燕云十六州。她真是觉得父皇已经老了,没有了鲸吞天下的志向。自古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,她没打算听从父皇的命令,战局稍纵即逝,怎么打,打到哪自己说了算。

    段银铃看着南方:“估算时日,宇文韬应该过运城府了吧,不出五日应该就能抵达平城。老师,您对这场战事怎么看。”

    那老者捋须而笑:“殿下,这场战事谁输谁赢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陇赵两国这场大战,打到什么地步才能对我们最有利。”

    段银铃凝望远方陷入沉思……

    扬州江宁府,在北方陷入白霜铺地的时候,江南迎来的却是丝丝密密的寒雨。恼人的细雨断断续续下了四五天,寒意随着雨水侵淫到人的骨髓里面。江宁府是南夏的国都,也是江南的经济中心,虽然下着绵绵细雨,仍然不会影响人们外出购物的步伐。年关将近,各家各户忙着出门采购年货,商旅们当然不会放过,这一年到头大赚一笔的机会。

    各式各色涂上桐油的纸伞,富有韵律的在街上穿梭,如果能在天上俯瞰,就像是一朵朵小野花在水幕中摇曳。

    江宁府中央是一座规模浩大的宫殿群,模样酷似长安府的未央宫,这便是南夏王朝的皇宫—北望宫。当年琅琊王周迁来到江宁府后,历时十六年仿照长安府的未央宫修建而成,耗费人力物力无数。夏元帝周迁入住北望宫仅一年,就撒手人寰了。

    北望宫的宣宫内,一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坐在龙椅之上,他身着暗红色的五爪龙袍,头戴十二串的冕旒,面色白皙,眼窝微陷,上唇蓄着短须,眼睛一只黑瞳一只褐瞳,端坐于龙椅之上,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泰然之色。这便是南夏朝现任皇帝,周迁最为聪慧的儿子周钺,因其母亲是夷族人,他五官甚肖其母,儿时的周钺被周迁戏称为“夷胡儿”。

    周迁摒弃了夏朝立嫡不立贤的祖制,因为他觉得大夏朝覆灭就是献帝立嫡造成的,所以周迁在选立国之储君的时候力排众议,选择了自己最聪慧的混血儿子。甚至为了王朝能够稳固交接,不惜将其他四个皇子全部除掉。

    夷胡儿确实不负众望,亲政后仅仅三年时间,江南经济已有了复苏的迹象,景帝朝的繁荣景象指日可待。

    下面躬身站着两名掼甲的将领,左侧那名,年约三十五六岁,身高八尺有余,细腰乍背,面容乌黑,留着短须,满目的桀骜之色,他便是南夏朝的车骑将军王沐之。站在他右侧的是名老者,面色蜡黄,须发皆已花白,身材矮小不足七尺,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彩,他名叫白羽,官拜骠骑将军。

    夷胡儿目光炯炯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两名将领。

    “陇赵两国的这场战争,马上就要拉开帷幕了,虽然平容二城无险可守,但尉迟虎可谓一员悍将,宇文韬想快速的吃下平容二城,可没那么容易。

    而潼关城更是易守难攻,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能攻破潼关。尉迟笙此人虽然名声不显,但是尉迟圭那个老狐狸,敢把他放在比平容二城更为重要的潼关,足见此人在军事上更加沉稳老练。

    朕估算这场战役将会是持久战,比拼国力战争,没个一年半载是分不出胜负的。这场战役不论谁输谁赢,都必将惨烈无比,就算宇文韬打垮了尉迟圭,也将是遍体鳞伤!”

    他缓缓的走下龙椅,来到王沐之和白羽的身边。

    “这将会成为我们北伐中原,收复故土的最佳时机。时间上并不充裕,给你二人半年时间,给朕训练出两支精兵来,兵贵精不贵多,兵丁不超五万,人员在禁军中随便挑,朕只要结果。”

    夷胡儿将墙上的一块幕布掀起,一副巨大的地图展现在二人面前,他随手指向一处。

    “王将军率领一路兵马从江陵出发,由水路自襄阳入均口,然后从淅川直趋武关进军汉中,你的目的是牵制赵国骑兵回师救援。”

    他将手指向东挪了一下,那是长江的入海口。

    “白将军,关键在你这,你领一路兵马过长江渡口,由淮阴出兵北上并州,攻取雍城,以雍城为据点,稳步蚕食幽、青二州。待到幽、并、青三州收复后,朕会领兵御驾亲征,三路军相互呼应会师关中,朕要还都于长安府”。

    白、王二人单膝跪地,口中应“诺”,但是眼中却闪着截然不同的光芒……

    陇国天水府,城池不算高,也不算大,石头垒成的一丈多高的城墙。没有护城河,也没有护佑城池的暗堡之类的东西,一个用粗大的原木钉成的粗犷的城门大开着,能看见城里来来往往的人群。

    军队驻扎在城堡外面,这样的城堡甚至不如平城。但是他却是夷族陇国控制六百里土地的首府所在,地位的重要性,仅次于潼关城而已。作为一国都城,确实寒碜了一些。

    陇国皇宫处于天水府偏东南的位置,说是皇宫其实只是原夏朝陇州都督府改建的。陇国皇帝尉迟圭生活上是很简朴的,懂得爱惜民力,作为一个开国皇帝可以说是合格的。当然天水府也只是尉迟圭的临时都城,他的目标是打败宇文韬后,迁都长安府,未央宫他垂涎已久了。

    尉迟圭半卧在软榻上,花白的头发并未编成辫子,散落在肩头。脸上的潮红刚刚退却,透着不健康的苍白,早年困苦的生活,使得他疾病缠身、未老先衰。

    巫医刚刚退出去,手中端着小半碗滚热的鲜血,皇帝陛下头疾越来越重了。放手指血已经不能满足需求了,需要放半碗手臂血,才能缓解血冲头颅带来的眩晕感。

    放完血的尉迟圭身体有些虚弱,但是精神却好了很多。一名二十六七岁的夷族美女,跪坐在他的身后,用修长的手指,轻轻揉按着尉迟圭的脑袋。

    尉迟圭手中握着三枚竹简,举得远远的,凝目读着前线传来的军情,英雄迟暮,他的眼睛也开始花了。竹简上的字不多,传递的讯息量却很大。他很快就看完了,随手把竹简递给站在身侧的无须老者。

    那年老的宦官便是中常侍葛元,他负责传达诏令,掌理文书,甚至可以左右皇帝视听。将竹简上的内容快速地浏览了三遍,抬头发现尉迟圭正含笑看着他,赶紧低下头,一副等候命令的样子。他知道尉迟圭是非常忌讳宦官干政的,所以皇帝不问,自己绝对不乱说话,容易招来杀身之祸。

    尉迟圭似乎非常满意葛元的表现,笑道:“呵呵,对于此子,大伴儿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葛元躬身道:“回陛下的话,老奴愚钝,仅听陛下吩咐。”

    尉迟圭指着葛元哈哈大笑:“你不是不知,而是不说罢了。”

    葛元吓得匍匐在地:“老奴愚钝,不能为陛下分忧,老奴该死。”

    尉迟圭没有理会他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给他下达命令。

    “这个汉人小家伙倒是有些意思,尚未及冠就能有此绰见,也算难得。就是来历有些可疑,想来谢农应该已经有所察觉,估计已经安排斥候去调查了。

    单凭进献的三宝,此子就可封侯了。如果等斥候回来,再有所封赏就落了下乘。谢农此人虽然智略无双,但是大局观,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啊。就算身份有些问题又能怎样,只要是人才,能为朕所用,又有何妨。

    传令,封杨辰远为抚远县侯,食邑一千户,赏千金,绢帛百匹。”

    葛元战战兢兢应了声“诺”,并没有退下去,多年跟随尉迟圭的经验告诉他,皇帝陛下的话还没有说完。

    果然,尉迟圭回身对那名夷族美妇说道:“宫中可还有适龄待嫁的公主?”

    那妇人嫣然一笑“凌嫣公主年方十七,凌若公主年方十六,仍是待字闺中,其余诸位公主不是太小,就是已经尚了驸马的。”

    尉迟圭沉吟片刻:“凌嫣性子太过憨直,就凌若那丫头吧,平素古灵精怪了些,朕为这丫头的婚事也是头疼的很,正好许给这小家伙,看他的造化了,哈哈哈哈。

    加封抚远侯杨辰远为驸马都尉,在平东王尉迟虎帐下听用。”

    葛元再次应了声“诺”,快步走出寝宫……

    平城大将军府,尉迟虎端坐在锦榻之上,细品着李雪儿刚刚烹好的香茗,他脚边跪着一名梳着双挂式流编的丫鬟,正是杨辰远房中的侍女倩儿。

    倩儿匍匐在地上,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亵衣,极力控制呼吸,不让自己发出些微的声音,生怕影响了平东王爷。

    尉迟虎放下茶杯,开口说道:“这么说来,这小子虽然有些怪癖,但行为上似乎没什么不妥。

    而且是杏香那臭丫头在极力讨好他,那姓杨的小子还对她有些生厌,这就好。

    你做得很好,回去继续盯着杨辰远,他做的说的,事无巨细都要留意,小心些千万不能被他发现,如若出了纰漏,你知道后果,退下吧”。

    倩儿颤音答了声“诺”,快步退了出去……

    并州岳山临天峰,峰顶皆披着厚厚的积雪。南坡陡,北坡缓,地势险峻,山体表层多风化石。大路经过山口,其实就是在十余丈宽的山脊线上通过,犹如鲫鱼的背脊,两边都是险峻的峭壁。终年积雪的雪山就在大路边上,伸手可及,洁白的冰雪异常的寒冷,在雪山边上站一会就有一股寒气逼人,手抓一把白雪只一会儿,就冻得僵硬。

    可能是远离尘世,凡人少至,这里的蓝天特别的纯蓝,这里的雪山特别的洁白,看一会就让人头痛欲裂。

    峰顶有一处石墩,一僧一道对坐而奕,邋遢道士将温润如玉的白子随手落下,羚羊挂角。抬头看向对面胖大的和尚,笑意复杂,说不清道不明,感叹道:“要波澜壮阔,江山如画了。”

    注:秦汉度量,一尺=23.5厘米;一寸=2.3厘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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