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:
关灯护眼
海棠书屋 > 修真小说 > 仙魔长生图 >第三十一章:云遮阳 三

第三十一章:云遮阳 三

作者:酒肉沙门更新:2021-04-12 02:23:06

    “王爷,那人醒了。”

    清晨,云遮阳刚想动身离开王府,丫鬟秋芝便向他如此禀告。看看天色,他稍微犹豫了一下。“让贵叔帮忙备匹快马,待会儿本王要用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秋芝道了一个万福,刚想下去落实吩咐,又听主子问道:“阿多怎么样呢?”

    “疼了一晚上,这会儿刚睡着。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欲言又止让云遮阳隐隐不安,且横生莫名的愤怒。“讲!”他厉声吩咐。

    秋芝身子一哆嗦。“大夫说肩膀骨碎得太厉害,恐怕……恐怕这条胳膊……”

    她正胆战心惊不知怎么收尾才好,云遮阳蓦然抬手截住了话头。“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秋芝如释重负一般,道个万福,便匆匆下去了。

    阿多居然成了废人。那么,他该如何面对残缺的自己呢?如果把自己与阿多对换,自己是否能与之和解?云遮阳没有给出答案。

    伸手推开西跨院东厢房的门扇,云遮阳抬脚进了屋。那人正坐在桌边,桌上横放着那把乌黑的长剑,貌似等了他半天。

    “你醒了。”云遮阳平静的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这是哪?”那人抬起头来打量他,“你是谁?”气息虽然很虚弱,但其中的冷酷尖刻,亦如他凌厉的眼神一般,既赤裸得过于明目张胆,又充满了毫不避讳的挑衅。仿佛生而如此,且贯彻始终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家。”此人身上强烈的孤僻感并未让云遮阳退缩,反而使他隐隐找到某种放逐自我的方式,从而获得一种暗淡的宽慰。“至于我是谁,目前对你来说,这似乎一点也不重要。”他同样没有问对方。因为如果是用不着认识的人,名字无疑就成了废话。他不爱说废话。

    那人盯着林遮阳沉默片刻,不知他是否找到了所需要的答案。“为什么救我?”似乎没有。

    云遮阳笑着摇摇头,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回答。“为什么不救你?”他反问道。

    “我们并不认识。”这是一个很浅显的理由。

    云遮阳伸手提起“三德彩”的茶壶,倒了两盏热茶。“没错。”他把一盏推到那人面前,然后自己啜了口茶,放下茶盏,松了口气。“但我要救的,不是你,是它!”两人同时看向横担在桌上的长剑,“否则,我也能找到一大堆见死不救的理由。比如:我们并不认识。”

    那人把长剑拿起来,缓缓将之拔出,剑光透着寒意,于两人眼中映荡同一种锋芒。“可你们也并不认识。”他忽然发问。

    云遮阳没有回答,而是朝那人伸手索剑。那人犹豫片刻,方才把长剑递过来。云遮阳静静看着自己映射在剑锋上的模糊倒影,痴迷似的说道:“它不需要认识任何人,它只认识一样东西。”

    那人没问,静静等着这个自己也貌似知晓的答案。

    “血。仇人的血,对手的血,朋友的血,亲人的血,或者,自己的血。”云遮阳忽然转向对方,四目相对之中,一种冷冽决然的孤独,将二人的心瞬间交织融合,互见彼此,使得他俩好像一下子成了对心照不宣的老朋友。“所以,它只有它自己。“言罢,长剑被他缓缓归入鞘中。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那你还救它?”那人语意促狭的问道,像和朋友开个了玩笑。

    云遮阳微微一笑。“我只是猜它或许可以给我带来一位朋友。”他盯着那人,在等待对方给出最后的答案。

    那人站了起来,足有一丈来高,因为病症而显得略微消瘦,但脸上镌刻的冷峻与不羁,却未有丝毫的凋零。“冉血锋!”同时,他向前斜举手掌,与肩齐平。

    云遮阳也同样将手伸出。“林遮阳!”

    两人的手“啪”一声,拍握在了一处。

    城外有一座山,叫“儿山”。

    云遮阳骑着一头灰色快马驰骋于蜿蜒的山道上,一串尘土在他身后悠悠扬起,又低低落下。

    他要去一个地方,见一个人。他不知道这人到底对自己有什么企图,而仅仅在一个夜晚以前,他就差点死在这人手里。

    “吁……”大灰马停在一座庙的门前。是座已然荒废的“三君庙”。

    “又是一座破庙。”云遮阳翻身下马,望着眼前衰败的境况,昨晚的遭遇免不了又浮现脑海。

    大门早没了,赤裸的门洞跟缺了两块大门牙似的。两边一片荒草野花,像圈肮脏凌乱的胡须,愈加显出这座破庙的落魄汉形象。

    从两侧环绕而出的院墙已成断壁残垣,原本土黄色的墙面早已褪色剥落,变得斑驳陆离。

    刚抬脚跨过院门进到院中,顿时从他左前方几丈外的荒草丛里“嘎嘎”穿起一串乌鸦,貌似受了不小的惊扰,慌里慌张的飞出了院墙。

    院子不小,比“五福庙”的院子面儿还大上几圈。青石砖几乎尽数淹沉于荒草之下;坚实,平整,即便瞧不清楚脚下的路面,也不至于担心走着走着就摔一跟头。可即便明知如此,云遮阳行于其间依旧忐忑不安,好像完全有一失足便掉入万劫不复的可能。

    正前方阶梯口,侧躺着一方遍布缺口的硕大青铜鼎,荒草几乎将它全然遮蔽。经过的时候,云遮阳朝鼎口之内望了一眼,里面除了荒草与泥土,还有淤积的雨水。

    这是一片从不缺乏雨水的土地,老百姓从未因干旱而向神明祈祷。

    云遮阳拾阶而上,青石台阶依旧稳当如初,并未奔溃在衰败与没落之中。两侧的白石栏杆早已断裂破败,几乎失去了它所存在的价值。

    来到顶端的平台院落,两棵高大苍劲的柏树,错根盘结,枝繁叶茂;于今日之衰朽中坚守昔日之繁盛;无疑的,这哥俩成了这片废墟上仅存的一点门面。

    两棵老柏的中间后方,是一座宽大的殿宇,应当是这庙的正殿。大殿的门千疮百孔,破损断裂,已然成了栏杆。

    站在殿外,云遮阳犹豫了片刻。倘若不幸,自己一脚迈进去,可就再也出不来了。最终,他还是推开了栏杆似的殿门,待跨进殿中,依旧礼貌的将之合上。

    他并没马上见到与自己约定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抬头之间,三尊高大残破的神像,兀自顽固的耸立在前方的高台上。身间的彩绘早已消退脱落,露出一块块灰褐色的斑渍,完全丧失了作为神明应有的威严,成了遍生脓疮疥癣的花儿乞丐。

    房梁上蛛网遍布,网格之上既有尘埃的粉饰,也有不少干枯的虫骸,在穿堂而过的冷风下反复扑朔,像是在奏演一首兴叹盛衰的歌舞。

    地上除了厚厚的灰尘,便是凌乱的枯草。墙上有不少窟窿眼,山风趁此在各个角落间穿梭逡巡,呜咽哀嚎。

    “云某来了!”等看得不带零儿了,云遮阳才开口喊道。没人回答。此时,他心中的恐慌与忐忑,已平复许多。“你在哪?”他在殿中仔细寻了一遍,还是没有找到该找的人。

    “阿弥陀佛!”

    一声佛号忽然在他身后响起。明明是最能代表善意与慈念的言辞,却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。赶紧转身,昨夜所见的恶鬼,已然站在门口。

    “阿弥陀佛,云施主果是重信守诺之士。”说着话,这凶狠残忍的恶鬼已走进殿中,随手将门合上。

    他个子不算高大,七尺五六,很瘦,但十分精神;一头披肩黑发,乍一看,明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,却有股慈眉善目的神态,与他昨夜嗜血如命的凶状简直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双膝一盘,这恶鬼背靠三君神像席地而坐,倒也十分不羁与洒脱。“施主请坐。”

    地上除了尘垢与干草,什么也没有。但云遮阳还是坐下了。

    昨晚,就在云遮阳以为自己大仇未报身先死,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刻,不知为何,对方收了手,一脸欣喜若狂的盯着他发笑,好似拣了个大宝贝一样。当时没多想,觉得能活下来已是万幸,此刻后知后觉,却也隐隐发毛。

    随后,这恶鬼与他约定会面的时间跟地点,说有事要相商,然后就这么一撒手,走了。似乎并不怕他趁此机会,脚底抹油把自己闪了。

    实际上,云遮阳还真闪不了。普天之下,除了定瑶城,他云遮阳还能去哪?再者,即便真有地方可去,但凭对方那一身神鬼莫测的手段,他也知道自己断难逃出这恶鬼的魔掌。等那时候再叫人抓回来,弄不好还得遭场罪,何必呢。

    于是,待把阿多与那五十名丧生的部下安置妥当,云遮阳便在王府中静候时辰的到来。这种感觉就像个等待临刑的死囚一样,在等待中经受恐惧的滋扰。

    “阁下到底有何用意,不妨直说了吧。”云遮阳开门见山的问道。

    “云施主快人快语,贫僧只好诚然相告。”这恶鬼挺客气,“贫僧想请云施主帮个忙。”

    “帮忙?”云遮阳有些意料之外。

    “没错。”对方确认下来,“这个忙也只有云施主才能帮到贫僧。”

    “噢?”只有自己能帮,会是个什么事情呢?“阁下倒说说看,什么忙非云某不可。”

    “贫僧的手段,昨夜云施主已然见过,不知作何看待?”恶鬼话锋一转,忽然问到这个事上。

    想起昨晚所遭遇的一切,尤其是老马死在自己眼前的惨状,云遮阳不寒而栗,他很想说出自己的看法,可既有些恐惧难捺,又有一点匪夷所思。

    恶鬼笑了,是个犹如和煦的笑容,但这反而更使云遮阳忐忑不安,遍体生寒。“没关系,云施主不防大胆说出来。”

    咽了口唾沫,云遮阳舒了口气,方才说道:“阁下恐怕不是寻常之人吧。”总算找了个勉强凑合的说法,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。

    “那云施主认为平僧该是什么呢?”恶鬼戏谑似的反问道。

    云遮阳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似乎看穿了云遮阳的难言之隐。“云施主放心,贫僧与施主一样,是个真真正正,有血有肉的大活人。”恶鬼十分谦逊的说道,“不过是粗谙几门鬼神的手段罢了,云施主大可不必害怕。”

    一眨眼的功夫,愣把一个大活人吸成干柴火。单拿这一手来说,云遮阳觉得,此刻对方的这份谦虚劲儿都有些荒唐。

    “实不相瞒,一年前,贫僧与云施主的感受如出一辙。觉得有些东西实在耸人听闻,难以置信,心中久久不得安宁。到后来贫僧才逐渐明白,世上并无奇事,所谓‘奇’,亦不过乃‘不可知’而已。”没想到这恶鬼还挺会安慰人。
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